SOBRANIE

夕陽停在我肩上。你看著我發笑，我知道你很愛我。再過幾天，我們就要結婚了。
但，我怎麼開口告訴你，我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轉。

「如果我死了，你會不會忘了我？」我挽著你的手在夕陽下散步，不知哪來的聲音，要我探問。
「會啊！你一死，我就馬上忘了你，和別的女人在一起。」你不在意，開玩笑的調侃著。

我一時站不住，把你的手拉得更緊。

「抓這麼緊，怕我跑掉啊？」你甜蜜的輕揪我的鼻子。
為了不讓你看出我的勉強與不對勁，我別過臉，輕咳一聲：「嗯！記得找個好女人。」

你以為我生氣，慌張的想為開過頭的玩笑解釋。

「怎麼啦？生氣了？生氣就不想看我啊？別這樣嘛！跟你開玩笑的，我怎麼可能忘了你，小傻瓜！」

「我沒在生氣，只不過…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你，請你不要忘了我，
就算記住會痛苦，也請你允許讓我任性自私的這麼要求，好嗎？」

眼淚的熱氣就要燻傷我的眼睛，但，冰寒的心，頓時凍結所有。

「你在說什麼傻話，什麼離開不離開的，我們就要結婚了，難道你反悔了，
我不准你再亂說話，這輩子只愛你，只要你，聽清楚了嗎？」

你大聲反駁，把我的手掌攤開，像教訓不聽話的小孩般，拍打。

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結婚前夕問你這麼不吉利的話，但，預兆來的時候，不要輕忽它的存在！

放棄知道真相，索性讓它如影隨形，習慣暈眩的感覺，就像習慣面對死亡一樣，
為了你，為了跟你結婚，我一定要撐下去。

婚禮，一切，都是那麼美好。我終於成為你的妻子。

暈眩持續犯病。

我總說你是磨娘精，也許上輩子我真的是你媽，
每天，從你離開床上開始，所有該打理好的，全在我掌握之中，
包括，該穿什麼鞋襪內褲，該打哪條領帶，該吃什麼早餐，該用哪種牙膏，
該買哪種生活用品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瑣事，都替你處理安排妥當。

你只要踩著輕盈步伐，在我的擁抱與kiss-bye之後，乖乖去上班。
因為愛你，就算被你折磨，也是心甘情願。

婚後一年，懷孕，我不得不到醫院做檢查，終於發現，我的腦裡長了一顆五乘以五公分的瘤，當然，惡性。

我不敢讓你知道事實，只假裝開心的和你一起沈浸在，
懷了「我們的」孩子的喜悅中，你像個大孩子一樣，無憂的興奮期待。

但，你不會知道，每天，當你踏出家門上班那一刻，就是我身陷煉獄的開始，
為了生下這個孩子，這個有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孩子，我必須咬牙忍耐下去。這是愛你的堅持。

快死的念頭如黑影般吞噬著我，也許，這樣的感覺就是接近死亡了吧！
暈眩，令人失去重心，瞳孔渙散。
嚴重缺氧的腦部告訴我，它就要活不下去。
狀況時好時壞，始終擺脫不了。意志，是支持我對抗它的唯一戰友。

隨著預產期接近，準備是必須的。
我開始嚴厲的要你擔起日常生活的責任，一一告知你存摺印章的存放位置，
教你怎麼使用洗衣機，乾衣機，熨斗，瓦斯爐…，你使性子不學，耍賴要我幫你做。

親愛的！死神已經緊掐著我的脖子不放，如果我真的倒下，你要怎麼活下去。
別怪我冷酷，因為，有一天你總要自己面對。

在懷孕那一刻，醫生就給了忠告，一旦留孩子，我的命也等同不保。
我只作了一個母親會做的選擇，我要孩子。

預料中的結局，讓我的心再也掀不起波濤，平靜等候著孩子的出生與死亡的迎接。
我將此生對你和未出世孩子的愛都寫在信裡，當明年我們結婚紀念日那天的往後二十年，
每一年，你都會收到我從塔塔不列星寄來的心情。你會知道所有真相，和我對你們的思念與愛。

死的人，沒辦法替活的人生活，所以你一定要堅強，替我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。
希望下輩子，我還能當你的妻子，老天能給我更多時間照顧你。

我死了，你說過不會忘了我的。勾手指的承諾。